她18岁结婚，经历了近二十年的暴力、孤立和未兑现的承诺。带着七个孩子要抚养，仅靠最低工资，玛丽亚每天都在为保护家庭和挽回一些尊严而奋斗。她的故事是许多东帝汶女性共同的故事——她们保持沉默，但从未被击垮。
在一个闷热的星期五下午，我们在帝力东部一条混乱的道路对面遇到了玛丽亚·达席尔瓦（化名）。交通缓慢前行，伴随着不耐烦的喇叭声和扬起的尘土。我们小心翼翼地穿过马路，跟随玛丽亚回到她的家。她有些犹豫地为我们打开了门。但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她也敞开了心扉——向我们揭示了她每天所经历的艰难而隐秘的现实。
玛丽亚今年45岁，是七个孩子的母亲——五个男孩和两个女孩，她从事清洁工作已有十年。但她的一天并不仅仅始于或止于这份工作。为了养活孩子并确保他们不缺任何东西，她分身于多项活动：耕种土地、缝制靠垫、炸糕点出售，还帮助丈夫卖彩票券。
“我把时间分配得很平衡。早上，我炸糕点准备出售，然后准备去上班。中午离开后，我继续在院子里干活，无论是拔草还是看管庄稼。晚上，除了为家人做饭，我还得为第二天准备糕点面团。至于靠垫，我只能在周末缝制”，玛丽亚解释道，她的平静掩盖了累积的疲惫。
与许多只专注于家务的东帝汶女性不同，玛丽亚在家里和外面都承担着责任。她的工作从不间断。尽管她没有完成高中教育——只有初中毕业证书——她仍感激自己能找到这份清洁工作。工资虽是最低的，但足以维持基本生活，更重要的是，这份工作让她找回了一些被剥夺的尊严。
尽管不懈努力和令人筋疲力尽的日常，玛丽亚的眼神中承载着比身体疲惫更深的东西：她背负着被迫选择、破碎承诺以及多年来学会隐藏的痛苦的重担。今天看似只是坚韧，实际上始于一个被打断的梦想。
早婚与家庭暴力
玛丽亚很年轻时就结婚了，1998年18岁时，刚完成初中教育。一年后，她怀上了第一个女儿。孩子的父亲比她大7岁，25岁。这场早婚终结了她继续学习的梦想。
“当时，我丈夫在我们地区开拖拉机。他来我家求婚，并向我父母承诺会承担我所有的学费。有了这个承诺，我父母同意了他的请求，几周后我就跟他去了帝力”，她回忆时充满情感。
然而，玛丽亚的人生轨迹远非轻松。年少时，她被迫适应妻子和母亲的角色，这一过程影响了她整个个人生活，充满了挑战和牺牲。她继续学习的梦想被抛在脑后。尽管如此，45岁的她依然勇敢地奋斗，怀着对家人更好未来的希望。
随着孩子数量的增加和家庭需求的增长，问题变得越来越难以应对。她原本想象的幸福家庭变成了暴力的场所。争吵从琐事开始，逐渐变得激烈——很快就演变成了身体上的侵犯。
玛丽亚带着深深的悲伤坦白：“那时候我开始后悔这么早结婚。我记得丈夫做过的所有承诺，但没有一个兑现。我所有的梦想、所有的牺牲，似乎都消失了。而我得到的回报却是暴力。”
除了丈夫的暴力，玛丽亚还得忍受他家人的轻蔑。她经常被贬低、被排斥，被当作外人对待。她或孩子的任何小错都会成为批评的理由。只要有不愉快的事情传到丈夫耳中，她就知道结局将是暴力。
“自从我进入这个家庭，就一直受到虐待。总是被排斥。好像我和我的孩子从来不被视为他们的一部分。一切都归结于家庭的经济状况。如果在家庭聚会上，我或我的孩子犯了哪怕是最小的错误，他们就会立刻向我丈夫告状。而当他回到家，争吵就开始了”，她用充满痛苦的声音讲述。
在近20年的婚姻中，玛丽亚一直是暴力和残酷威胁的受害者。随着时间推移，周围的人不再介入。他们把一切视为“夫妻间的事”，与己无关——包括她丈夫的家人。她自己的家人远在他乡，几乎无能为力。
暴力成为日常的一部分。甚至在怀孕期间也是如此。“即使怀孕，我仍然遭受暴力。有时，我不得不在小学卖小吃时，眼睛带着瘀青。很多人问我，但我从没说实话”，她透露。
孩子们也未能幸免。玛丽亚说，尤其是最大的孩子，经常成为暴力的受害者。有一个事件让她永远难忘：她的女儿，只有7或8岁，被指控在小卖部偷糖果。父亲立即施加了惩罚。“她被迫在一小时内跪在满是小石头的沙子上”，她声音颤抖地叙述。
“从那以后，我们开始被邻居排斥。我们所有的孩子，包括我，经常被指控偷窃。如果有什么东西不见了，第一个被指责的总是我或我的孩子。”
暴力不仅摧毁了婚姻，还玷污了家庭在社区中的名声。尽管她尽一切努力维持体面的生活，玛丽亚和她的孩子们多年来一直生活在污名、羞辱和恐惧之中。
为孩子们的未来奋斗并希望迎来积极改变
玛丽亚的工资很低——每月仅115美元——但对她来说，这不仅仅是钱：这是养活孩子、保证家里最基本需求、并一点点恢复尊严的一种方式。丈夫也有贡献，尽管收入有限。
多亏了这些努力，玛丽亚的所有孩子如今都有机会上学。但这并不容易。较大的孩子——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——放学后帮忙卖彩票券、种植蔬菜和销售收获的产品。两个最小的孩子还小，而最大的儿子已经建立了自己的家庭。在一个每一分钱都至关重要的家庭中，每一双手都是必需的。
尽管为孩子们的成长感到骄傲，玛丽亚仍掩饰不住心中的痛楚。“看到我的大女儿没能完成学业，我感到非常失望。她在高中辍学，并且像我一样，17岁就早婚了。我如此努力地想让我的孩子们接受体面且足够的教育……有时，我们会感到内疚。但同时，我也心存感激，因为现在他们有了更好的未来。我们还有五个孩子学业表现优异，其中一个已经在大学学习工程学。”
即使经历了这一切——或者正因为如此——玛丽亚依然坚强。她背负着多年的苦难，但仍继续前行，以信仰为支撑。她将自己托付给上帝的关怀，相信祂会赐予她继续前行的力量。有时，她需要倾诉，释放长期压抑在心中的一切。而倾诉本身就是一种抵抗。
“很多人建议我离开丈夫，但我的心不允许我这样做。我不能就这样离开，把孩子们留给他。我知道，如果我走了，他们会遭受更大的痛苦。如果他们跟我走，也不会有轻松的生活。所以，我选择继续奋斗和坚持，即使一切都非常艰难。我为了我的孩子们继续坚持——因为我不希望他们承受比现在更大的痛苦。”
玛丽亚相信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有些事情发生了变化。“我开始看到丈夫的变化。以前，他总是充满愤怒和失控的情绪。但现在，他慢慢地开始不再那么愤怒，变得更平静。我真心希望这种变化是持久的。希望我最终能找到我渴望已久的平静。”
在交谈中，玛丽亚以真诚和勇气说话。她的言语伴随着坚定的眼神，有时悲伤，但平静。每一段记忆都带着内心早已哭尽的坚强说出。但突然，一切都变了。当她的丈夫走进家门时，玛丽亚的表情变了——她的眼睛盯着地面，身体缩了起来。她用一个微妙的手势请求我们掩饰。谈话无法继续。他的存在让未说的话沉默了。
家庭暴力数据：当家不再是安全之地
玛丽亚的故事并非个例——它反映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现实。根据Nabilan计划（亚洲基金会，2016年）的报告，五分之四的东帝汶女性遭受伴侣的身体或性暴力，她们表示虐待发生了多次。只有5%的人仅经历过一次。
在遭受亲密伴侣身体暴力的受害者中，77%报告了严重的攻击行为。79%的人在研究前一年仍遭受暴力。即使在怀孕期间，许多女性也无法幸免：14%的人报告在此期间被殴打。其中34%的人被拳打或脚踢腹部。大多数人在之前已被殴打，超过一半人在多次怀孕中被攻击。在这些情况下，暴力不是孤立事件——而是持续的控制和虐待模式。
社会环境进一步加剧了女性的脆弱性。在东帝汶，根据联合国人口基金会的统计，25%的女性在20岁之前生育，19%的女性在18岁结婚。早孕和童婚的结合使成千上万的女孩更容易遭受家庭暴力，她们往往甚至不知道自己有权说“不”。
尽管如此，法律和制度上已有回应。国家议会通过的《反家庭暴力法》将这种暴力认定为公共犯罪——这意味着即使受害者未提出投诉，国家也可以且应该采取行动。《刑法》第124条规定，对造成严重痛苦的酷刑或不人道行为可判处15至30年徒刑。威胁则可处以最高一年的监禁或罚款（第157条）。
法律要求政府建立并监督一个全国性的支持中心网络，如该法第15条和第19条所规定。这些中心应接待受害者，提供心理支持，并将案件报告给东帝汶国家警察或检察院，同时始终保证保密性。
玛丽亚多年来遭受身体和心理暴力。殴打、威胁和持续的恐惧伤害了她的身体和灵魂。这一切在法律中都有明确规定。但有多少像玛丽亚这样的女性仍然得不到保护？有多少人举报？在那些举报的人中，又有多少真正被倾听？
如果您认识某人或正经历家庭暴力，有支持可供寻求：
东帝汶国家警察 – 运营中心：33283 – 弱势群体单位：78186551
PRADET（Fatin Hakmatek计划） – 心理社会支持：77254597
FOKUPERS（东帝汶女性沟通论坛） – 支持热线：3321534
家庭暴力不是私事。是犯罪。任何人都可以举报。沉默只会保护施暴者。
